国际清算银行行长：数字货币与货币的本质——谁将主导未来的货币体系？

译者/刘斌 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研究院金融研究室主任

本文是国际清算银行行长Agustín Carstens于2022年1月18日在歌德大学法律与金融学院（ILF）发表的关于“数据、数字化、新金融和中央银行数字货币： “银行与货币的未来”会议！全文如下，翻译未经国际清算银行审校

我要感谢组织者今天邀请我来这里。 很荣幸能在歌德大学进行这次讲座。 当然，我希望我能亲自去法兰克福。

四年前，在这所大学的一次演讲中，我谈到了比特币等加密货币的发展和陷阱。 从那以后，关于货币未来的争论变得更加广泛，但它继续触及货币体系的基础。

今天我将从歌德大学这个名字中汲取灵感。 伟大的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是一位游历广泛的世界主义者，也是一位真正的普世主义者。 他是诗人和小说家、剧作家和戏剧导演、科学家和政治家。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工作预见了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些关键经济问题，包括中央银行的独立性。

歌德的作品直面根本问题。 在他的杰作《浮士德》中，他谈到了“Gretchenfrage”——这个词已经成为人生基本问题之一的同义词。

对于中央银行家来说，Gretchenfrage 一直是：货币的灵魂或本质是什么？ 今天，技术专家、创新者和未来学家正在为这个问题提供新的答案。 有人说，未来资金和金融将由少数几家大型科技公司提供。 其他人梦想一个去中心化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区块链和算法取代了人和机构。 或许，这一切都将发生在Metaverse中。

我今天的要点很简单：金钱的本质既不属于大型科技公司，也不属于匿名账本。 金钱的本质是信任。 所以问题就变成了：哪个机构最适合产生信任？ 在我看来，中央银行已经并将继续成为数字时代提供信任的最佳机构。 这也是确保高效和包容的金融体系为每个人服务的最佳方式。

让我从货币的制度基础开始详细阐述这个话题。

货币的制度基础

金钱是一种社会习俗。 人们今天接受货币，期望明天其他人也会接受。

从本质上讲，对货币的信任将货币体系维系在一起。 与法律制度一样，这种信任是一种公共利益。 维持它对于社会的有效运作至关重要。

信任需要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稳健机构。 确保货币作为经济体的主要记账单位、价值储存和交换媒介的稳定性，并保证支付的安全性和完整性的机构。

纵观历史，不是以年而是以世纪来衡量，独立的中央银行一直是支撑这种货币信任的关键机构。 备选方案往往结局不佳。 大多数国家建立中央银行的既定使命是服务社会，这是有充分理由的。 作为公共政策机构，中央银行在适应社会和经济变化的同时成功地维持了信任。

在执行这些任务时，中央银行寻求不断适应技术、经济和社会变化。 这就是中央银行积极参与数字创新的原因。 他们正在开发新的中央银行公共产品，例如批发金融市场基础设施、零售快速支付系统和中央银行数字货币。

当然，在以市场为基础的体系中，私营部门仍然是经济的主要引擎。 在当今的两级货币体系中，存款是迄今为止公众持有的最普遍的货币形式，因为现金持有量相对较小。 反过来，银行将其在中央银行的存款作为“银行准备金”持有。

在这种情况下比特币老板哪里人，央行提供了一个公开、中立、可信、稳定的平台。 私营公司利用他们的独创性和活力来开发新的支付方式以及金融产品和服务。 这种结合一直是创新和社会福利的强大驱动力。

但我们不能认为这种成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走得太远，最近的一些发展可能会威胁到货币作为公共物品的本质。

为了说明这一点，让我为货币的未来提供三种可能的情景。

首先，大型科技稳定币与各国货币竞争，相互竞争，导致货币体系碎片化。

第二个与加密货币和去中心化金融或“DeFi”的难以捉摸的承诺有关，它声称提供一个没有强大中介的金融系统，但实际上可能提供非常不同的东西。

· 第三个实现开放的全球货币和金融体系的愿景，利用技术造福所有人。

你大概能猜到我支持哪个愿景。 最后，我将讨论实现这一愿景需要做些什么。

大科技稳定币

让我们从大型科技公司发行的稳定币开始。 稳定币是一种基于抵押品价值的加密货币，通常以商业银行存款或其他受监管金融工具的形式存在。 因此，他们依赖于主权货币的信誉。 在第一种情况下，稳定币是由主要业务为数字服务的大型科技公司或大公司发行的。

大型科技公司为金融服务做出了重要贡献。 他们的创新产品将数亿新用户带入正规金融系统。

在此过程中，他们还在几个主要经济体中实现了系统性关联。 例如，大型科技公司主导着中国 94% 的移动支付。

如果其中一家公司以不受约束的方式发展并围绕其自己的全球稳定币创建一个占主导地位的封闭生态系统，这种趋势可能会加速。

一旦成熟，公司可能会为新进入者设置壁垒，导致市场支配地位、数据集中和竞争减少。 此外，它的稳定币可以使现有银行脱离中介，甚至可能对金融稳定构成风险。

此外，如果一个大型科技稳定币成为主导，其他人就会寻求模仿它。 我们最终可能会看到许多主要的围墙花园相互竞争并与各国货币竞争，从而分裂国家和全球货币体系。 随着最初的好处消退，众所周知的市场集中度问题将很快接踵而至。

此外，促进包容的经济力量也可能导致歧视、侵犯隐私和市场集中。 原因之一是数据受外部性的影响很大。 例如，一个人的数据可能会泄露其他人的信息。 此外，数据持有者最终可能比用户自己更了解用户行为。 通过独家访问数据，大型科技公司可以迅速扩大规模并主导市场。

让我明确一点：完全依赖私人货币是不可取的。 用户最初可能会发现用大型科技公司的全球稳定币支付很方便。 但在这样做的过程中，他们冒着将我们货币体系的钥匙移交给私人实体的风险，这些实体受利润驱动，只对股东和其他内部人士负责。 这样的安排可能会削弱信任。 像货币这样的公共物品需要在考虑公共利益的情况下进行监督。

权力下放的难以捉摸的承诺

货币未来的第二种可能情景是吸引越来越多的爱好者。 这一愿景用分布式账本技术 (DLT) 取代了机构，原则上允许任何人成为共享网络中的验证者。 它体现在加密货币和基于它们的应用程序的增长，例如所谓的去中心化金融或“DeFi”。

DeFi 爱好者做出了一些非常有吸引力的承诺：DLT 将“使金融民主化”并去除大银行等中介机构。 更一般地说，新的去中心化协议将为“Web 3.0”或简称“web3”奠定基础。 在这个世界上，数据将从大型科技公司回收，企业家和艺术家将从他们创造的价值中获得更大份额。

权力下放可以是一个崇高的目标。 在许多应用程序中，当权力通过适当的制衡真正分散时，治理就会得到改善。 这一原则体现在自由竞争的市场中。

但这个原理并不是 DeFi 应用提供的。 愿景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迄今为止，DeFi 空间主要用于投机。 用户在很大程度上不受监管的环境中投资、借入和交易加密资产。 缺乏了解你的客户（KYC）和反洗钱规则等控制措施可能是 DeFi 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

事实上，一个围绕两个要素的平行金融体系正在出现。

第一种是自动化的、自动执行的协议，或“智能合约”。 但这些合约永远不会智能到涵盖所有可能的可能性，因此必须有人编写和更新代码，并运行平台。 实际上，DeFi 中有很多中心化。 BIS 的经济学家在最近的研究中讨论了这种“权力下放的错觉”。

第二个元素是稳定币。 这些推动了 DeFi 的发展。 由于他们的目标是锚定法定货币并保持固定价值，因此他们允许跨平台转移并形成与传统金融体系的桥梁。 稳定币是 DeFi 中的结算工具，还有治理代币和其他更不稳定的加密资产。

但稳定币可能不是可靠的货币。 一个缺点是他们必须将自己的价值与受监管的资产联系起来才能获得信贷。 他们的发行人有内在的动机以冒险的方式投资于储备资产以赚取回报。 如果没有适当的监管，发行人可能不会完全支持或测试被认为安全的资产的利润率——正如经验一再表明的那样。

更根本的是，权力下放是有代价的。 对匿名系统的信任是由自利的验证者维护的，他们在没有中央权威的情况下确保分类账的完整性。 因此，系统必须产生足够的费用或租金来为这些验证者提供正确的激励。

这些租金主要归于内部人员，例如比特币矿工或持有更多治理代币的人。 这些租金也是 DeFi 平台对风险投资如此有吸引力的原因之一。 许多协议巩固了内部人员的地位，因为拥有更多代币的人拥有更大的权力。

最终，内部人员的高租金意味着用户的高成本。 因此，虽然向新用户出售代币的内部人员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但普通用户的效率提升迄今未能实现。 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欺诈、黑客攻击和所谓的拉票行为盛行。

此外，这种结构使得扩展完全去中心化的系统变得困难。 在大型网络中达成共识需要时间和精力，并且会消耗能量。 账本网络越大，越难快速更新。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 DLT 系统迄今为止只能处理少量交易并且经常遭受网络拥塞的原因。 这就是比特币需要如此多电力的原因。 有各种技术建议来解决这种权衡，但它们都会导致更大的复杂性。 事实上，在区块链中需要租金来维持激励是一个特性，而不是一个缺陷。 这是一个“越多越好”的情况。

不同区块链的日益普及意味着许多竞争候选人的目标是成为真理的唯一仲裁者。

同时，DeFi 也存在与传统金融服务相同的漏洞。 高杠杆、流动性错配以及与正规金融体系的联系意味着 DeFi 的脆弱性可能会破坏更广泛的金融体系。 与货币市场共同基金一样，稳定币在波动期间可能面临挤兑风险。 使用自动化协议时，由于流动性枯竭和损失通过系统关联，可能还会存在不可预测的交互。

因此，这种“魔法”一旦启动，就可能会失控。 就像歌德的 Zauberlehrling（“魔法师的学徒”）一样，DeFi 应用程序可以拥有自己的生命，以不可预测的方式相互交互。 当发生崩溃并损失金钱时，用户将不可避免地求助于可信赖且经验丰富的各方——公共当局——以驯服失控的精神并恢复秩序。

可能还有更好的方法。 建立在稳固的货币基础上，新的应用程序可以站稳脚跟。 它们不应基于匿名，而应基于身份和信任。 它们应该受到旨在确保系统安全的金融监管。 无论在何处发行私人稳定币，都需要对其进行充分监管，以解决它们带来的风险，例如挤兑、支付系统风险和经济权力集中。 我们还需要关于稳定币安排的有效且一致的国际政策。

创新者不应惧怕监管机构，而应与他们合作，使他们的产品更加可靠和可持续。

作为公共产品的开放和全球系统

在第三种情况下，现有金融机构、大型科技公司和新的创新进入者在建立在中央银行公共产品基础上的具有保证互操作性的开放市场中竞争。 这意味着最终用户可以在不同的提供商之间无缝交互——无论是国内的还是跨境的。

这将为整个经济带来持续的创新和更好的成果。 对货币的信任仍然是稳定的基石。 最终用户将看到低成本和便捷的服务，以及安全、隐私和广泛的支付选项。 这种情况利用了大数据和 DLT 以及促进竞争和促进货币体系公益性质的市场结构。

在这个愿景中，货币体系不会被分割成独立的围墙花园，也不会被少数大公司所控制。 匿名网络中的内部人员也没有高额租金。

该系统的核心是中央银行。 他们不以盈利为目的，而是服务于社会。 他们对个人数据没有商业利益。 他们充当支付市场的运营商、监督者和催化剂，并为公共利益监管和监督私人供应商。 通过合作，他们可以提供中央银行数字货币 (CBDC)。 与稳定币不同，CBDC 不需要借贷。 由于它们是由中央银行直接发行的，因此它们继承了公众对其货币已有的信任。 因此，它们可以作为未来创新的坚实基础。

中央银行可以在国内或全球范围内提供这一基础。

想象一个全球 CBDC 网络。 不同的中央银行将设计和发行一种新形式的公共货币，以适应它们的经济和社会偏好。

重要的是中央银行相互合作并与私营部门合作，以确保这些国内 CBDC 可以跨境互操作。 这将需要技术兼容性、系统“互操作”的能力以及权利和义务的协议。 为实现这一目标，中央银行可以选择是建立双边联系网络、轴辐式模型还是单一通用平台。 DLT 可用于连接不同中央银行发行的多个 CBDC。 这将很有用，因为没有一家中央银行可以涵盖系统中的所有不同货币。

这样的网络将是基于对中央银行信任的国内货币体系的全球版本。 可以降低跨境支付的成本； 提高速度和透明度； 并扩大不同国家用户的访问权限。 私人供应商可以与客户互动，进行“了解你的客户”和其他合规性检查。 私营部门可以在这样一个系统之上建立一系列金融服务，从创新支付到贷款再到保险和投资服务。 但保障措施让用户可以控制他们的个人数据。 这不需要出售仅用于丰富内部人的投机代币。

国际清算银行创新中心正在积极努力使这一愿景成为现实，并进行了多项涉及中央银行与私营部门合作的实验。 值得注意的是，其中许多项目都基于分布式账本技术，中央银行在其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基于信任而不是租金，这些系统克服了扩展的固有问题。 它们还提高了安全性和效率。 三个重要的 BIS 创新中心项目都使用 DLT 平台，多个中央银行在该平台上发行自己的批发 CBDC，用于参与者之间的交易，以实现更快、更便宜和更安全的跨境结算。

· 在 Jura 项目中，每个中央银行在具有独立子网络的单一平台上保持对自己 CBDC 的独立控制。

· 在mBridge项目中，每个参与的中央银行都发行自己的CBDC，并在共享系统中运行一个验证节点。

· Project Dunbar 探讨了不同 DLT 原型和验证机制的优缺点，以支持通用的多 CBDC 平台。

总体而言，这些项目表明，如果以建立在货币体系现有制度框架之上的方式应用新技术，包括分布式账本技术，它们将具有巨大的潜力。 央行作为验证节点，并不是为了挖矿赚钱。 相反，他们将此角色作为其公共服务任务的一部分。

国际清算银行和东道国中央银行在受控环境中与行业合作伙伴合作，正在开发可以进行彻底测试并准备好在现实世界中推出的公共产品。

综上所述

让我总结一下。 金钱的未来由我们塑造。 虽然世界各地的中央银行都对数字创新感到兴奋，但我们也意识到其某些化身的潜在后果。

货币的设计会影响整个社会：货币和支付的完整性和稳定性、市场集中度、消费者权利和效率。 因此，央行行长必须与其他公共当局和私人利益相关者合作，使我描述的愿景成为现实。

让我们以稳健和可持续的方式进行创新，以符合我们共同价值观的方式利用数字技术的优势。 特别是，让我们确保我们的金融体系建立在现有货币治理的基础上，服务于公共利益比特币老板哪里人，并与私营部门合作。

那么，让我回到我开始的地方，歌德。 Gretchenfrage 的回答没有改变：中央银行和公共当局仍然是将货币和金融体系结合在一起的粘合剂。 私营部门的服务和创新至关重要，应该在此基础上蓬勃发展。 但信任永远不能外包，也不能自动化。

结束